Wednesday, September 13, 2006

What was I talking about (VI) 附庸风景

上班路上,看见:合欢花,红砖地,缝里长着青苔。看见青苔的时候我想起moppet几个月以前的博客。青苔是古诗常用的道具,看见它就想要一双木屐,特别是可以换齿的谢公屐,因为这段红砖地正是大坡。 近来――近来的理解,类似文献里说recently――我很为类青苔的暗灰调子的绿色蛊惑,过去一年里买了很多绿色的东西:衬衣,毛衣,餐具,沙发…。有一段时间我和狒狒喜欢同时异地去购物, 趁机煲电话粥。狒在千里之外都不忘阻止我:不许再看绿的!看看也不行。说起这个暗灰色的绿,想起上植物实习的时候,大家各有体己笔记,因为各人辨认植物时合用的特征未必相同。那时数码相机还不流行,我们都是用文字描述形状色彩。我记得当时记录某个树皮的颜色是“灰白绿”,同学看见了都笑,你这个,到底是灰还是白还是绿?笑完了一想,又觉得只有这样说它。可我现在还记得灰白绿,却不知道它描述的是谁了。

要说最近才喜欢上绿色也不全是事实。绿色曾经是我小时候的应试颜色。所谓的心理测试在我小学时候已经流行,不过还在初级阶段。我们很多同学都有一个笔记本,写着颜色和性格的对应。回头看去,我虽然还是不太以为然,也觉得颜色至少比血型或者星座更有一点信息量。所谓应试颜色,是因为我知道他们的笔记本上的答案,而我愿意让他们说,哦,你这个人热爱大自然,性格平和。其实我小时候对颜色比较一视同仁,没有喜好。这暗示我性格特别丰富,海纳百川,还是完全没有性格,还是一个疑问。

我后来抛弃了绿色,转而喜欢各种深浅的蓝色。如果一定要找理由,我就说,这是地球上最丰富的颜色。其实我小时候在山里,对于海,只在概念上知道是蓝色。照片和电视没能给我任何感性认识,当时梦里的海总是艳蓝而且粘稠如油。到了LA才第一次见灰蓝色的海水。初见并不觉得好看,也没有儿时想象的激动。当然,我仍旧怀念漫长不间断的海岸线。作为一个非常物质化的人,我不能够掬一捧水,对着其中的月影说,千江有水,尽如此月。对于水,对于山,对于野花和沙,我需要亲密接触。在巴城的第一年,我和巫每天回家路过一个小湖。我们在坡顶的路上恰能看见湖水,可是走到湖旁边就完全被水边的芦苇遮住视线。这对我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。就像玻璃橱窗里的烤鸭对饥饿的流浪汉的折磨。

前不久我在朋友家里那里聊天。那几天晚上过得非常好。是很可怀念的没有电视没有电脑的时光。在这样清凉的夏夜,甚至让我们没有电吧!什么时候我们忘记了还会娱乐自己的?她说有点厌倦名胜,每次都很累,风景和电视上看也是一样。所以想去一个不必风景出奇的地方,可以亲近自然。这一点我也同意。风景的可否亲近,对我也是重要的考量。

附庸风景是我的梦想。假如我是悟空,寂寞的消遣是什么?找一个美丽的地方,变成一块小石头,或一根草,和周围的石头或草叶一般无异,然后美滋滋地假装自己是其中一员。我每每想起他吃饱了蟠桃以后,自己变成桃子躲在桃叶下面睡觉,就觉得快意无比。

毕竟没有72变。在阿拉斯加时,我们去冰川入水处划船。一路上冰川也见了好些了,但终究它是它,我是我。等自己能够漂在水上,被蓝色浮冰围绕,有热辣的阳光直射又有冰上冷气拂面,虽然没能变成一块冰混同其中――终于感觉,孰几近之。
我们的领队,在阿拉斯加长大。他戒了相机。他说也曾经喜爱摄影,直到发现自己看景物好似眼睛是长方的取景框。举着相机的时候,跟风景对立。放弃了相机,变成风景里的人。照王国维的说法,有相机的时候是有我之境,扔掉相机后是无我之境。这个又叫我想起那个笑话。给数学家一根绳子,让她圈出最大的势力范围。她随便围一个小圈,说,圈外面的都是我的。这个笑话让我对数学家的浪漫有非常具体的想象。他们总是坐在世界一隅,仰望苍穹。他们不在乎自己的空间逼仄,因为,“那以外的,都是我的”。等这个绳子都抛开,物我两忘,就成佛了。

我没有数学家这样浪漫。对我来说,看得见都不够,摸得着才算我的。
从巴城到京城的高速隔离带中种了很多虞美人。这里的高速两边开满熏衣草。可是不能够停车走进去,不能够采满捧拥在胸前,对我就总是虚的。两周前我去试车,路过一片荒地,开满熏衣草的紫花,真像是一片云霞落地。隔路边只是几尺宽的沼泽,我伸长手臂探了又探,就是碰不到,很不甘心,悲叹自己为什么不是刘备。刚到LA的时候,天才和我一起去吃过教堂的野餐。我不知道美国的野餐是在木桌子上吃的,感觉受了骗。我的野餐就是要铺开在草地上,脚浸在溪水里,漏下的面包屑引来游鱼,它们在我小腿上轻轻碰撞――象我们后来在犹他的河边吃的午饭。而Shenendoah的山里我最怀念就是大草场,单因这是最可亲近的地方。我和巫躺在夕阳下的草场,看着风吹草低,好像是两只羊。现在巫这只羊,吃草吃到非洲草原去了!巫,如果你在那里能看见这几行字,就替我摸摸南非的草木沙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