Wednesday, March 01, 2006

What was I talking about (IV) 诗可以怨――也可以不

诗可以怨――也可以不

冰心的翻译远胜她的原创。因为她译的泰戈尔,朕对她的批评总留有余地。朕对于泰戈尔的印象是十分女性化,一方面因为他诗中的意像,一面或者是被冰心的笔触加强了。吉檀迦利是泰戈尔自己译成英文的,所有懂得孟加拉语的人都说,与原文相去何止千里。然而看冰心的译文,却常常让朕觉得或者可以挽回一点――至少,比英文版更能够打动朕。

摘下这朵花来,拿了去罢,不要迟延!我怕它会萎谢了,掉在尘土里.它也许配不上你的花冠,但请你采折它,以你手采折的痛苦来给它光宠.
我怕在我警觉之先,日光已逝,供献的时间过了.虽然它颜色不深,香气很淡,请仍用这花来礼拜-- 趁着还有时间,就采折罢.


中国人难免会联想到金缕衣吧。只是这完全没有“花开当折直须折”的气魄。它是怯懦的,虽然勇于献身。它是谦卑的,又是圣洁的。这供奉毫无委屈。

泰戈尔的诗,至今属于屈指可数的朕能够记得的现代诗句。这一节,不是他典型的气质,却是朕喜欢的

假如我今生无份遇到你,就让我永远感到恨不相逢
让我念念不忘,让我在醒时梦中 都带着这悲哀的苦痛
当我的日子在世界的闹市中度过,双手满捧着每日的羸利时候,
让我永远觉得我是一无所获
让我念念不忘,让我在醒时梦中都带着这悲哀的苦痛。
当我坐在路边疲乏喘息,
当我在尘土中铺设卧具,
让我永远记着前面还有悠悠的长路
让我念念不忘,让我在醒时梦中都带着这悲哀的苦痛。
当我的屋子装饰好了,箫笛吹起,欢笑声喧的时候,
让我永远觉得我还没有请你光临
让我念念不忘,让我在醒时梦中都带着这悲哀的苦痛。


他是写给接二连三逝去的亲人,还是写给一个尚未相逢的期待?

他写了很多诗给神。可是象朕这样的极端无神论者,并不反感。他的神不威慑,不教导,不索取。他是空气,是水,是阳光,是鲜花,是一切美。他不惩罚,不施恩。他是虚空。但是他无所不在。他是我们在冰川之下看见睡莲,在高原之上遇见湖水,在清晨的风中捕捉到花香,他是这一切难以名状的感动的载体。我拿什么奉献给你,虽然“你”无心给予?

从moppet那里连到RG的blog, 他正好从宇文所安的书里提到杜诗。有的诗,是要有背景才能欣赏的,这背景有时关乎历史时事,有时关乎诗人个人际遇。那么,对于小诗人,因为无人关切其生平,其诗中的奥妙自然难以被发掘。宇文所安或者是RG (RG和朕一样懒,引用的时候没有引号,搞不清楚到哪结束)顺便表达了对小诗人的同情:从评论欣赏的角度来讲,对小诗人似乎是不公平的。

单就诗歌来讲,怎么算是公平?――或者,有必要讲公平吗?作诗的人,往往是不平则鸣(这不平即偏离常态,不是不公平,详见钱鍾书,略见大哥blog),首要的并不见得是在求得共鸣。读诗的人恰有共鸣,应当是副产物。诗人若在作诗时惦记的是千年以后的读者,怕是不大能够作出好诗来。

论典故的生僻,小诗人也有不得已自己笺注的,弄得十分无趣。可是那几个用典的大家,没一个是需要依赖典故的。李商隐的诗,难道不是完全不知典故的人也会觉得好吗?朕初初喜欢稼轩词,或者读鲁迅的时候,对绝大多数的典故都毫不知情,可是仍旧觉得好,不明就里的口齿生香。他们之所以流行,就是因为不知道典故的人也会喜欢,喜欢以后再去了解典故,之后再一层的欣赏是后话。如果没有一见钟情的效果,了解典故成为喜欢的必要条件,这样的诗人都不是最受大众欢迎的诗人。在你熟悉了解了一个人之后,再看种种,必然是另一番感触。在国家艺术馆,朕瞪了半天凡高的自画像,虽然最不喜欢的主题就是人像。听见林妹妹说“放屁!”,大家宛尔,并不觉得她粗俗。对其它说放屁而被我们鄙视的人不公平吗?可是这个人当初引起你去了解,并不是毫无缘故的。如果说大诗人能够占到这点便宜,那也得他先有浅显一层的好东西先吸引过我们。

文艺批评和单个读者的好恶又是两回事。一个句子好,不管他是原创还是抄袭,都应当是好的。可是写诗话,作笺注的人就要去挖他的来龙去脉。一种气质值得一提,往往不但是它本身的品质,而要放到当时的风气里去论。朕在别人家里过年的时候无聊,翻见一本历代祭文集子。其中有韩愈的一则短文《祭房君文》(trouble 同学,朕的记性是老实不好,全靠google帮衬而已),

维年月日,愈谨遣吏皇甫悦以酒肉之馈,展祭于五官蜀客之柩前:呜呼!君乃至于此,吾复何言?若有鬼神,吾未死,无以妻子为念!呜呼!君其能闻此言否?尚飨!

书里对此大加赞誉。大概是说这如何精练,如何情真意切。其实把祭文写成这样的,或类似与此的,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。江湖豪士,不善言辞,提两桶酒到墓前,说:“好兄弟,你咋就这么去了!咱没啥好说的,老婆孩子交给哥哥了。喝了这酒罢!”不也差不多?为什么韩愈写来,就格外得分?因为时下风气,祭文洋洋洒洒的多,而以韩愈的本事,洋洋洒洒也不难。在这样的前提下,他偏偏只写这几个字,我们就留意了。没有这样的背景,朕看这两行字,绝不特别感动。即使有了这样的背景,朕也怀疑,说不定韩愈就是偷了懒,取了巧,假装自己至痛无言。但原因不论,这样的祭文,难免要被批评家提一下的。

其实不光是诗歌,很多的艺术形式都是这样。有的诗要反复吟诵才品得出来,可谁也没精力把所有诗都嚼一遍。有好些摇滚乐队,上榜单曲和辑子完全不是一个风格。为什么?普天下那么多乐队,谁听得过来?总要写一两首摄人的流行曲子,能够打进广播里去,从大众眼里吸引到同道,这些人才肯去找你不那么具流行性的作品来听。有好些乐队朕是只听得进best hits 的,说明朕并不能够真的欣赏他们。吃了人家的糖衣,炮弹都还了回去。

还有比较现代的艺术,几乎更要求对近当代艺术史有了解才能够欣赏。朕看东西比较直白,先问漂亮不漂亮,所以大多数搞概念的作品,完全不理解。最近学校里展出Joseph Beuys的作品,朕进去才不到一分钟就看完了。鸡同鸭讲。就唯一一个漂亮的作品,

把朕骗了去看展览的这个,朕提的问题一定也让艺术家晕倒:that’s totally not the point! 可是,朕的确比较想知道,这个柠檬是不是真的;插头用的什么金属;如果选合适的两种金属,一个柠檬够点亮多久?

12 comments:

  1. seman当年的对应: 长.
    态度暧昧.

    我要说, 长又怎么样? 我哥的东西就是越长越好. 我爱看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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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2. 什么叫做"Seman当年的对应"?

    这篇写得过瘾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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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3. 看这``小橘灯‘’照片想起在Meteora脚下小镇Kalambaka的一条小街上看见的广告画,没注意告的是啥,只记得把交通灯中的黄灯改成了橘子的正剖面。只可惜当时海盗和我都没有拍下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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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4. 记在脑子里也是很好的
    尤其是trouble这样好的脑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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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5. 你怎么可以一气呵成写这么长的?正在考虑怎么保持你这种不在sober状态下的状态,这样就可以每篇都这么那谁说的,过瘾。 实在太厉害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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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6. 记得很久以前还流行同学间互赠贺卡的时候,朋友送的一张很漂亮的竹林,下面是泰戈尔的“你的生命正是青青,你的道路也长着呢,你一口气饮尽了我们带给你的爱,便回身离开我们跑了。” 当时还生气想自己没有那么自私啊,怎么会呢?那个时候实在太年轻啦。这么多年过去才体会到“把我们手里永久失了的东西,在心里爱抚着。 ” 而自己终究还是离开他们很远很远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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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7. 好像印度教与佛教都强调万物皆有神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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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8. 印度教几乎什么东西都有一个拟人化的神。印象里佛教说万物皆有佛性,一来多指生物(所谓有情众生),二来不是拟人的神吧。考虑请教camer同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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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9. 我要说的是,你真是狡兔三窟,到处写。害得我追着看累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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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0. 我决定暂停,让moppet养养眼睛: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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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1. http://www.popyard.com/cgi-mod/npost.cgi?num=83891&r=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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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2. 本来就写的少,再不长点还让不让我们活了?顺便抗议一下二哥许久没更新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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