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unday, December 04, 2005

一切都是定义(1)Legally vegetable

Legally vegetable

我:狒,我做了一道很有意思的菜。
狒:嗯,用有意思来形容一道菜,是很有意思。
我:味道说不清楚,不就饭,单吃还不错。就是苦瓜炒葡萄。
狒:…
狒:哥,你把西红柿当水果还是当蔬菜吃?
我:都当,怎么了?

自己吃的时候,说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,没大关系。不过,西红柿究竟是水果还是蔬菜,曾经是把官司打到最高法院去的。根据1883年的关税法,蔬菜要上税(10%啊,不可小视),水果就不用。尼克斯一家从西印度群岛进口西红柿,把纽约海关的税务员黑顿告上法庭。究竟要不要上税,关系到
A.什么是西红柿
B.什么是蔬菜,什么是水果
C. 根据AB,西红柿是水果还是蔬菜。

律师们卷起袖子上阵了。交锋情况大致如下:
原告律师朗读韦伯斯特字典,渥塞斯特字典和皇家字典上关于蔬菜和水果的定义。
原告律师朗读西红柿定义。
被告律师朗读豌豆,茄子,黄瓜,辣椒定义。
原告律师朗读土豆,萝卜,菜花,胡萝卜等定义。

长话短说,法庭裁定:西红柿,是法定蔬菜。自始至终,也没有人问过西红柿自己的意见。这可是有案例法的地界,就这样给它定了终身。

当然了,具体到这个案例,在中文比较容易。这又是中文往往把学术用语和日常用语区别开来的好处。我们把水果和果实分开,水果是日常用语,果实是植物学上的特定名词。想想植物课上费了老大劲强调吃苹果吃的是假果肉――如果所有的假货都这样好,假又何妨。不过从前阿紫从来都说:我要去买果吃。这一个字省的,如果大家都这样说,难保中国不打出类似的官司来。

Deleted Scenes
1.
国际长途。
我:我发明了一道菜!
老爸:什么菜?
我:苦瓜炒葡萄。
老爸:胡搞!苦瓜是蔬菜,葡萄是水果,不要混为一潭。
老妈:为什么要炒?凉拌可能还更好。

2.
我们学生的毕业设计项目有时涉及到对采访对象的录影。如果你叫它“录影项目”,没人管你。如果你要说它是研究,对不起,请写报告经过IRB批准。别抱怨,至少你自己给它起名儿。觉得“科研”听起来比较酷,并因此付出沉痛代价的学生,历届都有。

Sunday, November 20, 2005

一切都是定义(0)

这个话题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当作一个系列,但是既然是"一切",能够应上这个题目的话题自然不少。先把它找来占地儿。


(几天以前:老爸在办公室百无聊赖,从书架上拔出一本海子诗集。翻了好几页,说:完全看不懂。朕瞄了一眼:海子跟你太隔辈儿了,你看北岛就觉得明白晓畅了。老爸问:北岛如何个明白法?朕举例:一切都是命运; 一切都是烟云;……)

不科光幻的Douglas Adams预报第十大行星Rupert的发现若干年后,2003 UB313 终于上了各大新闻媒体。它可比冥王星大!讨论的热点似乎并不在它本身,而在第九大行星冥王星pluto的地位和封号上。

Pluto 作为第九大行星的地位来得本来就不明不白。本来它的发现就是源于一个计算错误。即使算作一个幸运的错误不予追究――不管你是先选了港姐还是从中戏毕业,能红就是明星――pluto 自己的表现的确比较弱。一开始以为它有地球那么大,现在大伙觉得也就初五初六的月牙儿那么点儿。象它那么大的还多呢,都叫行星了
还了得。

到底啥算行星,还是个定义问题。以前朕以为就文科问题一切在于定义。现在发现应该去掉修饰词。我们应该大胆地诗意地象北岛一样宣告:一切,都是定义。

先是在天上乱逛的星星,后来是穿越天空的物事,后来是绕着太阳转的东西(光转脑袋可不行,譬如向日葵。)――-Bailey教授说,我们管什么叫行星标准本来就是一直在变的。Marsden博士觉得要强硬。谁说大小不重要,今后比火星小的都靠边儿(朕有点疑问:那水星凭什么呢,虽然你围绕核心比较紧密,好像是比火星小点啊)。冥王星的封号格去,从今往后咱回到只有八大行星的好日子。

可是Brown博士不同意。虽然他是发现2003UB313的功臣之一,却没有僭越之心。他认为冥王星被公众接受已经是既成事实,现在已经是个文化概念,科学家们就甭罗里八嗦了。我们应该接受文化:冥王星是行星,因为文化说它是。有些个词儿,科学家就放手吧。他的意思,恐怕2003UB313甘心排在pluto之下了。

这下老百姓们可炸了锅。挺Pluto的和扁Pluto 的都在网上吵开了。

2003UB313还没得名儿呢。朕觉得,Pluto也当了这些日子的行星了,一下子免了,它不习惯,咱们老百姓也不习惯。干脆,Pluto改名叫还珠格格,2003UB313起名叫紫薇格格,是不是挺合适的?

假如您不知道两个格格的来历,简介如下:紫薇是皇上的私生女。还珠在她之前被发现,而且被误认为是皇上私生女,所以先得了封号。也就是说,两个都不是很名正言顺,尤其是先发现的这一个。不过一切权威,无论是君主还是民选政府,或是学术界,对于正名一事都是很当真的,也就是说,很难更改的。

Friday, November 18, 2005

What was I talking about (I)

---土豆,飞跃疯人院,和自由

我常常想要更换identity. 很久以前我和数个朋友保持通信――真正的信,非电子的。跟每个人对话我都有不同的口气,每一种都是真实的。很多时候我显得很cynical,简单的心理学可以把这解释为对脆弱内心的掩饰和保护。当然我自己觉得这在很多时候是因为懒。Cynicism is often an easy and cheap way of appearing witty and hiding your true thoughts (if you have any). 但是偶尔我也可以非常单纯,行走在那个被附加了很多意义的大池塘旁边,对当年的爱人吟诵泰戈尔,丝毫不觉得矫情。

在网上我同样需要完全不同的身份。我狡兔三窟――三不过是个虚数。我挖过的洞穴多到自己都记不住,或是丢失了密码过其门而不得入。而且因为我向来不信任网络的安全系数,生日到地址,到任何秘密问题,从不答实话,所以密码丢了怎么也没法讨回来。我最早的博客名字叫”海盗盗海”, 后来忘记是那个网站登记的了,只好又注册了这一个,之后又忘记了很久。所以从最早的测试贴到再次开通已经隔了半年。在MSN上贴了照片,却决定不写文字,因为酒肉朋友太多。

Metaphorically speaking, 我怕热闹,所以住到山里。没有路牌。不装电话。就像天才的Douglas Adams所说,我的存在是一个SEP field: you can’t see it unless you know exactly where it is. (大哥和土豆应该会心一笑。)而且我的各个洞穴之间互不联系。不知道的人就应该不知道这些身份共享同一具皮囊。

可是我又幻想热闹。喜欢听见敲门声。而且每当我的新身份被亲爱的人识破,我总是很满意。如同得意自己总能认出他们。在这个世界上,没有姓名也没有面目的时候,到底有几个人识得我。这样的幸运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。这样的identity也是永远不会丢失的。

主席说得好,世界上就怕认真二字。把毛主席只叫主席透着早期共和国遗老的一种亲热,而我决定以此怀念一个过去的朋友。我既怕自己认真,也怕别人认真。如果一个人认真的时候我不想大笑或窃笑说“省省吧“,那他几乎就是一个亲爱的人了。

亲爱的土豆妹妹今天提起One Flew Over the Cuckoo's Nest 这个小说/电影。――我这么长的铺垫,其实都是因为土豆的贴子引起。这序言和正文的比例快比上古诗了。

关于不自由毋宁死这个概念,让我想起自己以前提到过,对于我来讲,生命和自由的失去,究竟不比失去identity更可怕。李敖说反求诸己,有“己”就好办。把我杀掉我是作为李敖死的,把我抓起来我仍然作为李敖活着(这是我冒充李敖说的)。一个人失去identity当然不一定非得被切掉了额叶。我总是越扯越远――幸好没题目,无所谓离题万里――一说起李敖,我又想起有个聪明人很不忿地指出,李敖是个大男子主义者。他不解,女生怎么还给他鼓掌?呵呵,李敖对女性的看法多年一贯,于我完全不是新闻。我还真是不生气。一点儿不生气。

Chief帮助McMurphy完成了死亡。所有觉得多少有一部分McMurphy在心里的人,可以自问有没有一个chief这样的朋友。所有觉得自己并非McMurphy的人,也得想想会不会有一个自以为是的Chief,在你还留恋人世的时候替你了断。我在这个博客上第一条记录就是关于立遗嘱,有感于那个终于被拔掉了喂食管的佛罗里达女人。当然,象我这样的懒人,大家都知道不过是说说而已。

安徒生一生最大的恐惧是被活埋,所以他经常怀揣一张纸条:我只是看起来死了。我第一次看见这个典故的时候还在上小学,当时非常苦恼。因为我最大的恐惧是被抓到疯人院,而我不能怀揣一张纸条:我只是看起来是个疯子。一点用没有,即使有,恐怕也是副作用――that would just sell me out. 虽然被抓到疯人院跟被活埋都是极小概率事件,你不得不承认大多的恐惧都并没有什么道理,这并不妨碍它们的真实性。

我现在很少再想起自己曾有的恐惧。因为基本上我完全混同周围的大众――有一点受过度教育的人群中常见的犬儒言谈,这只该算是正常。但是我知道自己潜意识里面并没有放松警惕。譬如我从不试图向我的美国朋友解释中国人传统里对刺客的崇拜,虽然“千秋二壮士,煊赫大梁城“总能够让我心潮彭湃。这与精神不正常无关,只是小心不流露异端思潮的后遗症。

我对世界虽然极端不信任,待人却似乎反其道而行之。狒曾说天才胆小,对陌生人总先当坏人,而我象东坡一样“眼见得天下无一个不是好人”。其实我向来“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摩”人心,只不过揣摩完了仍旧先当他们是好人。Prisoner’s dillema作为一个数学模型或哲学问题是存在的,但作为黑社会的现实问题则不然。我守信,他招供,我至多不过是个蠢人;如果他死抗,而我出卖他,我何以自处?我可以忍受自己是一个蠢人,但我不能忍受自己辜负一个本值得我信赖的朋友。loss function在这里不是对称的。

扯远了。世界上多数护士长不过是消极地维持一个既成秩序,对付手下的精神病人也不过是例行公事,混个工资罢了。在这样的护士长看守下,秩序渐渐就松弛了。但是有极少数的人,总觉得正义在他们手里,“正常”由他们定义,非常积极地要维持他们制定的秩序。这些人是可怕的,因为他们非常投入,非常认真。主席说,怕就怕认真二字。这句话层次太多了。

前天见人说摇滚,引一个典故:主流问摇滚青年,你们究竟反对什么?乐手问,你们有什么?有甚反甚,并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可笑。这是从任何主流为中心向边缘拓展空间,在极端越扯越远的途中,我们所能接受为“正常”的尺度就越来越宽松。这与主流落在哪一点上毫无关系。

What was I talking about? I am lost-- are you?
我决定,开始两个系列:
1. What was I talking about? (I am lost-- are you?)
2. 一切都是定义。